初唐时期的四位诗人:王勃、杨炯、卢照邻、骆宾王,被后人称作初唐四杰。他们为人也倜傥,为文也风流,他们恃才傲物,也渴望功名利禄,他们一改上官体的绮错婉媚,提倡刚劲有力的风骨,把诗歌从宫廷移到了江山塞漠。
诗圣杜甫的诗《戏为六绝句》中有这么几句:
王杨卢骆当时体,轻薄为文哂未休。
尔曹身与名俱灭,不废江河万古流。
是说当时的守旧文人们讥笑这四人的文风过于轻薄,当你看了接下来的故事后,你会发现,也许他们的为人要比为文“轻薄”的多了。
一、莽撞才子王勃
王勃的一生是短暂的,只活了二十六岁,却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他十六岁科考及第,被授予朝散郎的官职,成为朝廷里年纪最小的命官,妥妥的一枚人生赢家,如果没有后来的莽撞,或许“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”的人可能就是他了。
经主考官的介绍,王勃担任了沛王府修撰,很受沛王李贤器重。有一天,沛王与英王李显斗鸡,不知轻重的王勃也不知道哪根神经管抽了一下,给沛王奉上了一篇《檄英王鸡文》,也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篇游戏文字。但唐高宗看后却脸色大变,因为檄文是古代专门用于征召、晓谕的政府公告或声讨、揭发罪行等的文书。高宗认为他这是在堂而皇之的挑拨皇子们的关系,立马下了一道旨意将王勃逐出了长安。
天才王勃的人生第一次翻了个大跟头。
在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后,王勃又二次入长安参加科考,当时,他的一个朋友凌季友看他多少懂点医道,就让他在自己手下做了虢州参军。就在他任虢州参军期间,有个叫曹达的官奴犯罪,他就将曹达藏匿起来,后来因为查的很严,他又怕走漏风声,便将曹达杀了,事情败露后王勃被抓进监狱判了死刑。幸亏遇大赦,没有被处死。但是也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,此生再也不能参加科考。
年纪轻轻的王勃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行为不但断送了自己的前程,还断送了父亲的仕途,他的父亲因此被贬往蛮荒之地交趾(今越南交趾县)。在家闭门思过之后,王勃就踏上了前往探父的道路。路过南昌时,正赶上都督阎伯舆新修滕王阁成,于是爱凑热闹的王勃也成了庆典的座上客,于是后来的我们就看到了享誉古今的《滕王阁序》。
王勃因为此序而名声大振,新添了很多粉丝,只可惜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,不习水性的王勃在坐船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水里受惊吓而亡,一代童星就此陨落。
城阙辅三秦,风烟望五津。
与君离别意,同是宦游人。
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。
无为在歧路,儿女共沾巾。
——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
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
老当益壮,宁移白首之心?穷且益坚,不坠青云之志。
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;雁阵惊寒,声断衡阳之浦。
——《滕王阁序》
二、抑郁才子杨炯
杨炯是这四人里最为老成持重的一个了,可这管什么用呢?虽然少有才名,但一直没被重用过,三十岁的时候才得了个九品小官。
心情郁闷的他只有埋头于文学创作,这还不是最惨的,最惨的是好不容易捞了个掌太子东宫庶务的官,眼看离成功就一步之遥了。
但在此时,天下风云突变,武则天再也不想当皇帝背后的女人了,她自立为帝,改国号为周,定都洛阳,称“神都”,建立了武周政权。当然了,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,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上还没有女人公然称帝的,这让堂堂九尺男儿如何顺服,各地涌现出了许多起兵反对的。徐敬业是开国功臣李勣之孙,他就第一个不服,在扬州招兵买马公然伐武。
杨炯的堂兄杨神让这时候也坐不住了,立马加入了徐敬业的阵营,参与讨伐武则天。杨炯也立马跟着倒霉了,被武则天贬到偏远的四川担任了司法参军,结束了它在长安二十六年的安定生活。
欲哭无泪的杨炯报国无门,因此而性情大变,据《旧唐书》记载他在担任盈川县令时“为政残酷,人吏动不如意,辄榜挞之。”或许是对人生过于失望,杨炯四十多岁就死在了盈川任上。但这位从来没有参过军的诗人却写下了一些气壮山河的从军报国诗:
烽火照西京,心中自不平。
牙璋辞凤阙,铁骑绕龙城。
雪暗凋旗画,风多杂鼓声。
宁为百夫长,胜作一书生。
——《从军行》
贱妾留南楚 ,征夫向北燕。
三秋方一日,少别比千年。
不掩嚬红楼,无论数绿钱。
相思明月夜,迢递白云天。
——《有所思》
三、自伤才子卢照邻
卢照邻出生在范阳卢氏家族,那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名门望族,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自幼聪明好学,一身才气。十岁时,别人家的孩子还在上山捉鸟下河摸鱼,卢照邻便已经在各地拜访名师,混迹于上流社会了。
十八岁中举后,卢照邻第一次入仕就是做邓王李元裕府的典签,而且很受器重,被邓王称为“吾之相如也”!
几年之后,也许是皇帝要历练他,将他派往了十八线城市新都(今四川成都附近)任职,但卢照邻可没有想到皇帝的良苦用心,这个芝麻小官对他来说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。
经过一次次的沉沦,卢照邻终于迎来了回长安参加“典选”考试的机会,可是在他回去后不久就收到了父亲去世的噩耗,只好又匆忙回家奔丧。
还是那句话,明天和意外,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。就算是才子神童,也奈何不了人在家中坐,锅从天上来!
卢照邻写了一首长诗《长安古意》,因为实在是写的太好了,引得洛阳的名士豪族们争相传看。但诗中的几句“梁家画阁中天起,汉帝金茎云外直。别有豪华称将相,转日回天不相让。意气由来排灌夫,专权判不容萧相。”被武则天的侄儿武三思看到了,他勃然大怒,认为这是在讽刺他,便将卢照邻抓捕入狱。
这就是传闻中的文字狱吧?虽然经过家人多方营救,卢照邻被放了出来,但他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,感染上了风疾。不久之后,他的病情加重,腿脚开始不听使唤,得了麻风病。一路衰到底的卢照邻不得不长期居住在长安附近的太白山求仙问药,但即使是拜了药王孙思邈为师也是无济于事。
更惨的是,公元674年(上元元年 )秋冬,卢照邻因服食自制丹药中毒,手足残废。 此后十余年间,都只能在卧榻上度过,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苟且,再也没有了诗与远方。也许是活的太痛苦了吧,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,心情郁闷的诗人自投颖水而死,结束了他短暂而痛苦的一生。
借问吹箫向紫烟,曾经学舞度芳年。
得成比目何辞死,愿作鸳鸯不羡仙。
比目鸳鸯真可羡,双去双来君不见?
——《长安古意》
筮仕无中秩,归耕有外臣。
人歌小岁酒,花舞大唐春。
草色迷三径,风光动四邻。
愿得长如此,年年物候新。
——《元日述怀》
四、侠客才子骆宾王
骆宾王是这四人里唯一一个出身寒门的诗人,关于他流传最多的就是《咏鹅》和《为徐敬业讨武曌檄》了,他还曾久戍边城,写有不少边塞诗。
骆宾王的一生像极了侠客,他早年落魄无行,喜爱与赌徒游。
据说,卢照邻在四川做官的时候,认识了一位郭姓女子,后来在郭氏有了身孕后,卢照邻着急回长安参加“典选”没有带郭氏同行,但在回去后竟音讯全无,急坏了郭姓女子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骆宾王巧遇了郭氏,得知好友卢照邻竟有如此渣行,立马手书一封《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》寄与卢照邻痛斥他的负心薄幸。只是他不知道的是,卢照邻此时早已病魔缠身自顾不暇,哪里还能顾及到远在蜀地的伊人。
侠客也渴望功名,何况像骆宾王这样的才子,只是他似乎永远都游离于朝廷与江湖之间。他做过道王李元庆的府属,也曾从军西域,宦游蜀中,却一直屈居下僚。十多年后,骆宾王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的春天,被升为侍御史调入朝中。天生一副侠骨的他,却因不满于武则天窃取李家天下的所作所为,多次上疏讽谏,之后就被人诬陷贪污关进了监狱。在监狱里,他极力为自己解说,写了一首很有名的《在狱咏蝉》。
幸运的是第二年秋天遇到大赦天下,骆宾王被放了出来。之后他依然报国之志不改,加入幽燕军,但对武则天集团的仇恨更加的艰深。之后在做临海县丞的时候更是主动离职而去,放任于江湖之间。当他在扬州遇到徐敬业后,似乎又看到自己的人生即将大放光彩,便欣然加入到讨伐武则天的队伍,以笔为刀代徐敬业写了很多讨伐武则天的名作。
当然,一腔孤勇的徐敬业还是败了,唐军杀来的时候,徐敬业不知所踪,骆宾王也不知所踪,有说被杀的,有说做了和尚的,总之是江湖再无此人,却一直都有此人的传说。
此地别燕丹,壮士发冲冠。
昔时人已没,今日水犹寒。
——《于易水送人》
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
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余心?
——《在狱咏蝉》
入门见嫉,蛾眉不肯让人;掩袖工谗,狐媚偏能惑主。
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何托?
——《为徐敬业讨武曌檄》
虽然后世给四杰给了很高的评价,但四人的一生都是短暂而又波折的,其位也轻,其命也薄,称得上是“轻薄”了吧!
但就像杜甫说的那样,就算是被人讥笑,这四位的风流文采将像那滔滔江水一样奔流不尽,万古长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