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作为道家术语,在中国早已是家喻户晓的固定用法。但是,我们发现,当下的一些文章作者,经常把它倒过来,写成“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”。我理解这种乾坤大挪移是想表达“正义战胜邪恶”的意思,因为“魔”似乎是坏的,“道”应该是好的。所以,两者的关系自然应该是“道高魔低”,而不能是“魔高道低”。还有一些打圆场的说,两种说法都可以。这属于糊涂官判糊涂事,没道理地和稀泥。在我看来,“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”的说法,用意可以理解,但远离了本意。
怎么理解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?按道家本意,他的意思是指,当一个人修道时,越往高处或深处走,遇到的诱惑或者说阻力就越大。高人修行,每一点微小的精进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。所谓“高处不胜寒”,面对巨大的障碍,需要极大的付出才能克服。这种状况是没到这个境界的人不容易理解的。通俗点说,“道”是进步,“魔”是阻力。因此,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类似“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”,是指“不畏艰险永向前”的意思。而“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”似乎把它变成了“打遍天下无敌手”的意思,方向反了。前者是指不断克服阻力向前进,往高处走;后者似乎是停下来,反身对付弱小者。
举例来说,一百米比赛说起来容易,谁都能跑,不像马拉松,大多数人不能跑完全程。但是,一百米跑要有好成绩很难。我在大学时,记得能跑进13秒就不错了,能进12秒,大概可以拿名次了。再往上,每提高0.1秒,难度都很大。没有刻苦严格的长期训练,几乎不可能。世界级运动员跑进10秒,其训练强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。所谓训练,就是要克服各种各样的障碍。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在这里就好比是百米世界纪录创造者博尔特不断挑战难度,从9.72到9.69秒,最终创下9.58秒的记录。每一次0.01秒级别的进步,就是“道”。妨碍0.01秒的所有因素都是“魔”。世界百米纪录从11秒到10秒,提高1秒,花了约半个世纪;从10秒到9.58秒,提高不到0.5秒,又花了半个世纪。“魔”之巨大,难以想象。在9.58秒的基础上再获提高,全人类不知还要等多久。如果将“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”用在博尔特身上,就好比博尔特参加业余大学生比赛,让你1秒都能赢。这就只是好玩,没多大意思了。
除了百米跑,几乎所有的体育比赛,跳高、跳远、投掷等等都如此。中国女排获得好成绩,人们称赞她们的拼搏精神。所谓拼搏,就是为了提升“道”而战胜“魔”。这个“魔”不是指对手,而是自己。这类现象在其他场合也存在。比方说科学技术领域,小学、中学、大学里学习已有的科学知识,相对都是容易的。但要在科技前沿获得突破性成果,投入和付出则非常巨大。试验失败,推倒重来,几乎是家常便饭。面对新的现象,进入科研“无人区”,艰辛和寂寞必然常伴左右。在这里,获得科技进步是“道”,围绕在新知周围无边的未知就是“魔”。新知与未知的关系,在科学技术这里甚至不是“一尺”与“一丈”的十倍关系,而是千倍、万倍的关系。
从我自己的感受说,要想从中国和世界历史中获得一点新知,说一句话容易,但要把它说周全了,让别人觉得有道理,就会发现需要学习、理解的东西太多了。刚觉得搞清了一个问题,就会发现没搞清的问题更多。古人说“书山有路勤为径,学海无涯苦作舟”,正是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的写照。每一点进步,都需要锲而不舍地付出,同时伴随着更多的未知。一个人越是学习越会发现,我们不知道的东西,比我们知道的东西多得多。所以,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不只是谦虚,而是一种真实。如果只是与初学者比“渊博”,倒是符合“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”,但这种自得没有意义。
中国曾经领先世界。近代以来中国落后了。如今,经过新中国七十多年的不懈奋斗,我们即将迎来“中华民族伟大复兴”的光辉时代。然而,行百里者半九十,越是接近目标的时候,我们遇到的阻力越是会更大。近年来,冒亿战问题,知识产权问题,工业及科技竞争问题,花色革命问题,最近新冠肺炎以来米国纠结了一群小弟要向中国“追责”、“赔偿”等等,都显示了中国外部环境阻碍中国发展的“魔”的存在。然而,更大的“魔”是我们自己。所以,中国强调自力更生,强调练好内功,就是正确理解“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”的本意。有句话说“除了自杀,今天没人能够谋杀中国”,说的也是这个意思。面对所有阻力,我们不能希望有朝一日它们都会消失,让我们轻轻松松地走上康庄大道,而应该清晰地认识到,内外阻力只会越来越强。我们只有不断提高自己,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